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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十六章:痴妄(上)

    我迟钝而缓慢地找回肢体的知觉,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地挪向床边,那短短的几步路却像被无限拉长,行来屯邅道阻、蹇连途穷。

    我明知这是一条没有生机的死路,却又不得不走下去,只因更不能停下来。

    拓跋飞的身子赤条条地陈于榻上,没有寸缕遮羞,像是一只被豺狼咬死而曝尸荒野的羔羊,生命不再被赋予作为一堆有机物之外的任何价值,显得凄凉又荒唐,更谈不上体面与尊严。

    我耗得精疲力竭才堪堪走到尽头,一时长怀无已、侘傺失气。

    眼睛很胀,可哭不出来,心里很痛,可喊不出来,所有的情绪都阏塞心间,被卡住了出口,这卡子就是“不甘心”。

    我不甘心,不甘心放弃,不甘心等死,不甘心认命,还不到哭喊的时候。

    拓跋飞,你可是要当天下第一高手的大人物,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死得这么可悲而可笑?

    想说的话只在肺腑响荡,一出口就变成了喑哑的低嘎,断断续续,不能成句。

    拓跋飞失了血色的面庞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愈发头重脚轻,连离大脑中枢最近的喉舌都脱离掌控,随时可能昏死过去,我还能做什么?

    我浑浑噩噩地想道:倘若我就此倒地不起,届时旁人发现异常闯进屋来,他以这副模样示人,岂不是颜面尽扫?

    他本是心气高的人,如若有知,又岂不难堪?

    一念及此,我便从榻上拾了件衣裳,往他腰间系去。

    “你……你在做什么?”

    我打了个激灵,惊讶地抬起头望向声音来处。

    拓跋飞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盯着我,似乎挣扎着想动胳膊,但只轻微地抬了一下便无力地垂落回去,见我朝他看来,他慥然避过我的视线,臊红了脸,怫悒不乐,恼火地斥责道:“你、你好不知羞!”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腿脚酸软难当,几乎站立不住。

    拓跋飞更为光火,满腔羞愤地低声吼道:“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出去!”

    我强撑着往后退了一步,顿如踩空了般失衡跌倒,霎时一阵彻心彻骨的剧痛在身上爆裂开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腹部痛感尤甚,犹如剥肤摘胆。

    我不由自主地捂住肚子,蜷缩起来,喉间逸出一丝细弱的呻|吟声。

    拓跋飞大抵以为我赖着不走,颇为不耐地催促道:“别在这儿哼哼唧唧,丢不丢人?快走、快走!”

    见我不动,当即又道:“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这么没脸没皮?让你走都不走,你难道要看我穿衣裳不成?”

    “我……”

    我想说我很难受,没法行动,需要帮助,可在我表达出我的意愿前,拓跋飞已彻底丧失了耐性,大声吼道:“滚啊——”

    我只得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哆嗦着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寄希望于在昏厥前找到驿栈店家,请他帮我找来医倌疗伤。

    在小腹处愈演愈烈的疼痛中,忽而一股热流涌向下身,顺着大腿淌了下来,瞬间在地上汇成一滩血,这个时候竟然来了月事!

    血流如注而下,我每走一步,脚下便是一滩血,朵朵红艳,犹如盛放的山茶花,间有异香馝馞,浓烈得甚至掩盖了血的腥气。

    “你果真……听到我死了,你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么?”

    我听见了拓跋飞说的话,可此时此刻我委实再分不出半点多余的心力去跟他纠缠,便不理会,径自往前走去。

    “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一阵强烈到无以复加的痛楚侵袭吞没了我,我一个趔趄滚倒在地,嘶声哀嚎,抽搐不已,顷刻冷汗如雨、淲淲直下,倏忽又觉寒气逼来,棱棱地往皮肉里割,钻心透骨得冷,耐不住地连连打颤。

    身体里奔窜的血液就像高速脱轨的火车头,牵引着全身的器官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冲向溃散隳坏。

    那一瞬我仍有意识,可身体却瘫痪在血泊中动弹不得。

    在昏迷前,我听到拓跋飞惊叫道:“你怎么了——”

    我醒来时,人躺在床榻上,屋内一灯如豆、烛火昏黄,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拓跋飞侧身坐在床檐上,以膝撑肘,以手撑额,正在闭目休憩,容色有些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