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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二十八章:人皮(上)

    我未在云梦城盘桓,不日便上路。

    出云梦城向南而行,六七日可至胤城,胤城再往西南就是楚国都城郢都。胤城离都城近,商业发达,繁华富庶。

    我计划着,到了胤城,便将药材倒卖出去,之后就不再耽搁,往东南出楚国香檀关、入越国高岭关,直奔武林城。

    来楚国的这些日子,酒楼茶肆里到处可以听到人们热议楚越之战。

    可这些热议显然没有什么公正可言,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宣泄,它饱含着胜者对于败者的傲慢,强者对于弱者的嘲弄,正统对于异端的鄙夷。

    古越族源远流长,历史悠久,与华夏族一样,是这片大陆上最古老的民族之一。越国分封立国已有五百余年,国君姓“无”,当代国君名为“无念”。

    华夏大陆有九大国,华夏族是大陆上人数最多的民族。华夏族按起源分两脉,一脉为浊川起源的华夏族,一脉为楚江起源的华夏族。

    浊川流域、中原地区的周、秦、晋三国是最纯粹、最正统的华夏文明承袭者。

    梁国是华夏族对西北羌族的融合。

    燕国是华夏族对东北胡族的融合。

    楚江流域、西南地区的楚国是华夏族对西南蛮族巴族、东南夷族越族的强势吞并、同化、融合。

    吴国亦是融合型文化,但较为特殊,乃是古越族对华夏族的融合。

    九大国中,最特殊的是蜀国和越国,蜀国由巴族、蜀族组成,越国由古越族组成,华夏文化对这两个国家的渗透性和影响力最弱。

    因此,蜀国文化和越国文化可说是自成一派,宛如汪洋里的两座孤岛。

    既然文化不同,从政治、社会、民俗等各方面自然有着迥异的风貌。

    譬如蜀国尊崇女性,神祇中男性神与女性神各占一半、平分天下,可见一斑。

    譬如越国断发文身,华夏族人视为奇耻大辱的剪短发、绣纹身这样的行为在越国就再寻常不过。

    不同不是错误,但必然会引起一些极端人士的攻讦,乃至形成舆论风潮。

    或许因为记忆残缺,我对越国其实有些陌生,并没有多深刻的感情羁绊和多坚定的道义立场。归根结底,我心心念念牵挂的,不过是我的家和亲人。

    所以,即便早知楚越正在交战,对于楚国,我原先也没有几多爱憎情节,只是听了太多的不公之辞,让我也不由地对楚国激生出几分逆反和厌憎。

    我仅留下几株大土精,将其余药材全在胤城卖了出去,林林总总又收回一百二十多两银子,行李亦轻减许多。

    此后,我和小树便日夜兼程地赶路,走了七八日,到了香檀关内的彭城。

    至于彭城,随处可见往来的楚国军队的人马,出入盘查甚严,气氛俨然变得沉重压抑,连路上的行人也都嗅到了战争的味道,将说话和行动全放轻了,处处透着拘束、谨慎。

    我和小树坐在茶摊稍歇,周围的人三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近来的战事。

    说的无非是萧亦城萧大将军骁勇神武又攻占了哪哪哪、又活擒了谁谁谁,有的说攻破了古蔑城,有的说打到了琅琊城。

    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有几分可信度且不谈,但不论是古蔑城,还是琅琊城,都已是越国都城安城的近卫城市,但凡有失,必将标志着越国气数已尽、无力回天。

    我呆怔地坐着,不知不觉中碗里的茶已经凉了,小树唤了好几声“姑姑”,我才回过神。

    小树不无担忧地道:“姑姑,自出云梦城以来,你便总爱发呆,可是有心事?”

    我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妨,只是有点累了。”

    那日,我跟祭庙里的小巫打听壁画上的“凤凰图腾”的由来。

    小巫只说,楚国崇拜凤凰,许多地域、宗族都以凤凰为图腾,画法繁多,各具形态,祭祀中出现凤凰图腾更不稀奇,双凤凰的图腾也不罕见,无甚特殊之处。

    我无数次尝试着去加固修复当日在脑中闪现过的那片段模糊的影像,以探索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可再也想不起来任何事,头脑只剩一片空白。

    我甚至不确定那段影像究竟是我的记忆还是我的幻想。

    我不停寻思追问:它叫我“先祖”,它是什么“人”?它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不出来。

    “姑姑,你怎么又发起呆了?”

    我倏然一惊,望向小树,他穿着我新买的那身文生服,看起来像个读书人一样斯斯文文,秀秀气气。

    那日,我从大巫祠回到驿栈,小树又换回了他的旧衣服,我把跌打药膏和新文生服给他,他却不接,跪着说道:“小人是奴隶,不该穿这样的衣裳。小人今日忘乎所以,穿了不该穿的衣裳,惹得老祖先不高兴,已借拓跋大爷之手惩罚过小人了。老祖先在提醒小人要恪守本分,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我扶起小树,对他说:“你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谁在惩罚你。如果你不肯穿,我只好命令你穿。”

    小树无法,只得穿回新文生服,到了现在,他也慢慢地接受了穿新衣服这件事,不再为此惶恐不安。跟着我的这段时日,他待人接物时,也渐渐有了些自信。

    “出入太麻烦了,今晚不进城了,咱们找家农舍对付一晚,明日一早出关,换回短褐,便宜行动。”

    我吩咐了句,伸手去端茶,小树道:“姑姑,等等,我给你倒热的来。”

    “天热了,我喝凉的还爽快些。”我端起茶一口饮尽,回头看了一眼,“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后面盯着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