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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鲁青州只身赴宴席徐枭雄狠恶屠顽…

    这是民国二十七年的岁除日。与六年前的岁除日是同一天。六年前的岁除日鲁青州也同样站在裙带河畔的这个位置,想象着十二年前他爹鲁贞元经历的那个岁除日,不过那时候还没有他。今年的岁除日他仍然站在了裙带河畔,眺望着东方那轮冉冉升起的太阳。可以预见,今天依旧是个阳光艳丽的好天气。他在荒凉的裙带河畔站了一段时间,顺着河岸向北走去,他要去一个地方——他的老家柳集村。他这次到柳集村不是回家,而是要到柳集村的保长黄仁堂家里。

    他打探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今天中午,炮楼里的那帮鬼子要参加黄保长孙子的百岁宴。这是枪杀山本的一次绝佳机会,他决不能错过。此时的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次独自刺杀的危险,他是瞒着游击队的所有人一个人过来的。为了杀死山本那个大魔头,他已经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刚过辰时,黄家大院里已经人声鼎沸。黄仁堂做了这么多年柳集村的保长,如今又是伪政府的阳河乡维持会的会长,他的人缘肯定错不了。这次百岁宴的场面比十八年前鲁贞元办的那次隆重多了。黄家大院里摆着五十多张桌子,离着开宴的时辰还早,桌子周遭已经坐满了人。黄仁堂吩咐手下在门楼里临时加了两张桌子。院子里所有的桌子旁侧都坐着人,厅堂里摆着的两张桌子却一个人都没有。这是黄仁堂专门为炮楼里的皇军准备的。皇军还没有过来。

    鲁青州刚刚踏进黄家院门,就被守在院门外的黄仁堂发现了。他走到鲁青州身边,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青州,你咋来了?鲁青州白了他一眼,来喝你的喜酒啊!黄仁堂陪着笑脸说,大侄儿若是想喝喜酒,我一会儿吩咐下人给你送过去,今天中午客人多,家里实在没有空位儿了。黄仁堂知道现在的鲁青州是六大队的特务队员,特务队那帮人可得罪不起,神出鬼没,倘若要割他的项上人头犹如探囊取物。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想要做个有头有脸的富绅,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哪头也不能得罪,没有左右逢源的本事根本就做不了。鲁青州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给我送去?你想要把酒菜送到哪儿去?送到我们的支部去?领着鬼子一起去送?黄仁堂连连摆手,说啥话啊!给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做那事儿啊!鲁青州朝着他一瞪眼,少废话,忙你的事儿去吧!我不妨碍你办喜事儿。黄保长哭丧着脸哀求了起来,青州啊!我跟你奶奶可是没出五服的兄妹啊!论这层亲戚,你还得管我叫一声爷爷哪,今天是你兄弟的百岁宴,你可千万别搅了局啊!鲁青州不再搭他的闲腔,直管迈步进了院门,在角落里的一张餐桌旁找了把凳子坐了下来。

    他刚刚坐下,院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少许,满脸赔笑的黄仁堂领着十几个鬼子和伪军进了院门。鲁青州压了压头上扣着的一顶宽沿儿礼帽,向着院门口看去。那帮人逐个进入他的视线,第一个走进来的是常勇亮,紧跟在他身后的便是今天他要找的人,山本一郎。奇怪的是这些人里竟然没有熊谷和杨勾鼻子。鲁青州看到山本的那一刻,恨不得即刻从腰里抽出那把勃朗宁,将他一枪打死,但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今天的刺杀行动势在必行,而且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可是也要考虑到现场的老百姓的安全,不能让这些人无辜躺枪。

    十几个鬼子汉奸在黄仁堂的引领下进了厅堂,厅堂的门随之闭上了。如此,屋里院外就成了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鲁青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堂屋门口,他发现能进入堂屋的人只有端着木托往里送菜的人,而这些送饭的人都是黄保长手下的团丁。也就是说如果想要近距离地接触屋里的山本,往里送菜是唯一可行的途径。可是进屋之后又该如何实施下一步行动呢?他亲眼看着十几个鬼子伪军背着长枪进了厅房,他们都携带着武器。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进去摸摸情况再说。鲁青州想到这里,便把那把勃朗宁手枪藏进了袖口里,起身抬脚向着厨屋门口走去。从厨屋门口走出来了一个端着木托的团丁,鲁青州刚想走过去跟他要托盘,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鲁青州不由得回头打量,见一个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而这个人竟然是徐大明。

    徐大明早就发现鲁青州了,一直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徐大明把鲁青州拉到一边,笑着问了一句话,青州,你是不是想要杀堂屋里的人啊?鲁青州闻言一怔,手腕一抖,短枪已经握在了手里。他将藏在宽大袍袖里的短枪抵着徐大明的肚腹,低声说,你想干吗?徐大明嘿嘿一笑,鲁青州,别误会,我是来帮你的。鲁青州对徐大明也有所耳闻,对这个人的印象可以说是好坏参半。徐大明率领着他的逢卫军打鬼子的事儿他听说过,徐大明用石磨残忍地擀死了自己兄弟的恶行他也听说过。此时此刻,鲁青州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徐大明说,兄弟啊!你这么贸然闯进堂屋无异于羊入虎口,应该先进去摸摸里面的情况,再作打算。鲁青州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问了一句,怎么摸?徐大明笑着努努嘴巴,先把枪拿开嘛!鲁青州收了短枪。徐大明说,实话告诉你吧!今天我们逢卫军来了好几个人,就是来杀这帮鬼子汉奸的,我先进去摸摸情况,再出来研究方案。鲁青州见他这么说,便点头默许了。这个时候,一个团丁端着木托从徐大明身边走过,徐大明一步赶上去,趁着团丁不备,将盛着菜的木托托在了自己的手里。那个团丁有些懵神儿,刚问了一句,你干嘛?直觉得后腰抵上了一件硬邦邦的东西,他回头打量,见鲁青州正怒视着他,老实点儿,不然打死你。团丁不敢出声了。

    徐大明托着空托盘从厅堂里出来了,示意鲁青州跟着他去一个阴暗的角落,鲁青州的身后悄悄跟上了三个人,这三个人是抗日逢卫军的三大金刚,分别是臧科宫,李春国和宋长国。逢卫军本来是四大金刚,娄同已经被徐大明擀死了。徐大明对着对个人说道,刚才我都探明白了,最主要的是山本和常勇亮,这两个人腰里肯定别着短枪,进屋之后,必须先把这两个人控制住。其余的人都好办,他们的枪支都支在一块了。

    鲁青州自告奋勇地说,我负责控制那个山本。徐大明盯着鲁青州说,好!今天我就成人之美,满足你这个愿望。徐大明又把四个人挨个打量一番,说道,我先端着饭盒叫开门,你们随后进去。众人点点头,好。

    徐大明迈步走到厨屋门口,又从一个团丁手里抢过托盘,托在手上向着堂屋门口走去,后面的四个人紧紧跟上。徐大明在堂屋门外停住步子,学着团丁的口吻大声喊了一嗓子,菜到唠——

    屋里负责把门的两个团丁随即把门拉开了。徐大明微笑着抬腿迈过门槛儿,端着木盒向着坐在北边副位上的常勇亮走去,常勇亮的左侧坐着山本。徐大明走到常勇亮身后,将手里的托盘朝着他的脑袋狠狠扣了下去。木托里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丸子汤,全部扣在了常勇亮的脑袋上,疼得他哇哇大叫了起来。与此同时,即将被闭上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了,四个人一起冲进了屋里。三个人手握短枪,将支在屋里的一大堆长枪挡在身后,鲁青州则迅速跑到山本近前,不等得他伸手掏枪,手中的勃朗宁已经抵上了他的后脑。

    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桌旁坐着的黄仁堂把闯进屋里的这些人挨个打量了一番,站起身子打起了哈哈,哎呀,你们这些后生这是干吗啊!咋跑到我这里闹起事儿来啦?这明摆着不给我面子嘛!这些人黄仁堂都认识,而且还都喊得出他们的乳名,都是一片土上长大的,他又怎么会不认识呢?“小安儿你这是干吗啊!快把枪放下。”他喊的是徐大明。徐大明不搭理他。他又朝着鲁青州喊:“青州,把枪放下,别吓着皇军啊!”鲁青州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又扭头朝着那三个人喊:“科宫啊!你叫他们把枪都放下啊!前年你和你爹还来我这里喝酒了,你都忘啦?”黄仁堂喋喋不休,山本趁机将手伸进了腰里,企图拔出别在腰里的那把盒子枪。山本擅使长枪,很少配短枪,今天来参加宴席,为了安全考虑,才在腰里别上了这把短枪。山本的一举一动岂能逃过站在他身后的鲁青州的眼睛,就在他悄悄拔枪的当隙,鲁青州果断扣动了扳机,啪得一声枪响,还在唠唠叨叨的黄仁堂终于止住了话音,扭头打量,见山本的脑袋早已开花,像头死猪一样趴俯在了桌子上。日军的“狙击之花”就这么见了阎王。

    现场一阵骚动。院外的人也听到了堂屋里的枪声,吓得四散逃离,刚才还满满当当的院落已经空无一人。徐大明朝着天又开了两枪,堂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此时宋长国三个人早已把支在屋地上的十几条长枪都背在了肩膀上,臧科宫的怀里还抱着一挺歪把子。看来这帮鬼子里面,还有一个机枪手。

    常勇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控的情绪,噗通一声朝着徐大明跪下了,苦苦哀求道,大叔啊!饶了侄儿一命吧!常勇亮比徐大明大了不止两旬,竟然管他叫“大叔”。徐大明也纳闷,你咋叫我大叔啊!常勇亮当即把瓜蔓子亲戚捋了出来,大叔啊!你娘论着是我爷爷的没出五服的妹妹,你小的时候,我逢年过节还去探望你娘呢!你都忘啦?

    徐大明冷冷一笑,摇了摇头,前几年我只看到你经常去我们村抓共产党,没见你去走过亲戚。常勇亮痛哭流涕起来,哎呀!大叔啊!我也是被逼的,我再也不给鬼子听差了,你就饶了我的狗命吧!徐大明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要死就死嘛!做作出这个熊样子,你杀了那么多共产党,哪个像你一样?窝囊废!常勇亮仍然不肯放弃生的机会,继续哀求:“大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