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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闭(一)

    翌日,黄承贤一大早就醒了,主动换衣走出房间,正瞧见往这儿走的杜思云。

    她换了一身装扮,深蓝色的上襦上印着飞翔态的白色小鸟,红赭色与灰白色相间的裙子随着她的走动而翩然而动。

    杜思云站在门前举起手正准备敲门,赤红色的中衣袖子沿着雪白的手臂滑下。

    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黄承贤仍旧是穿着那件黑色的外门弟子制服,见了她,先是一惊讶,随即露出一个笑脸。

    “师父?您怎么在这?应该是我去您那边请安的。”

    她收回手,微笑道:“休息的可还好?来用早饭吧。”

    两人一路跟着来了昨日到的地方,赵之清仍旧穿着白衣坐在原先的位置上,面容平静,好像昨晚醉酒之人不是他一般。

    坐定后。白衣童子才开始陆续添茶,赵之清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小紫薯,慢悠悠地开始剥去紫薯皮。

    “等会你送他去好嘛?”杜思云拿起一小截蒸好的山药咬了一口,对赵之清说道。

    “怎么了?”

    “我收拾收拾准备去思过崖面壁了。”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索性,之后几天也是住在你这儿。你就先试试看如何?”

    赵之清慢条斯理地嚼下嘴里的东西,啜了一小口茶,才道:“恐怕并非如此吧。你师缘线连了吗?”

    黄承贤第一次被人送去上学,桐门居门口送学之人绝不少。众目睽睽之下,谁带着谁进学,一瞬间就传遍了学堂。与其让她这个一直被人看作天都府第一废物的人去送他,不如叫地位颇高,且享有盛誉的赵之清去送。她没有连师缘线,也有故意推脱之意。

    目前来看,她绝对不是最适合黄承贤的师父,索性别浪费了这结缘的机会。

    皇天后土为证,双方缔结师徒情谊。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师缘线一结,弟子终身不得叛师,做出任何有损师门形象之事。如若不然,一朝渡劫,心魔缠身,万死不赎。

    而每个修士,一般也只能结一次师缘线而已。

    但如果真的想要更换师父,倒也有人钻出了空子。暗中委托其他人杀害原师,师缘线随着双方中的一方死亡而终结,这样便可以再择人结缘了。

    如今赵之清已经感觉到了她心里的小心思,她嘴上狡辩道:“待我回来,找个良辰吉日,再议也不迟。毕竟我得呆在山上好一段时间呢,又何必急匆匆地行事。”

    “如此便好,”赵之清说,“这一回我便替你送他去。”

    自那次敲定以后,杜思云便独自居住在思过崖附近,一日三餐皆由之前那位中年儒生——梅学渊负责送。

    每日晚课结束后,赵之清要么亲自陪黄承贤来,要么让白衣童子带着他来看望她。当她一说起不用每日都特地跑来的时候,赵之清只微微一笑,说是黄承贤自己主动前来,与他无关。杜思云也只好接受每天坐在山头的亭子上和沉默的小徒弟一起看云了。

    随着一天天过去,她非但没定下心来,反而愈加急躁焦虑。

    又一日,正当梅学渊拎着食盒往思过崖走去时,正看见远处树下有一个穿白衣男子,衣服上绣着青松仙鹤。站在松树下仰头看着茂密树枝间。

    “一清真人,”梅学渊既然见到了,哪有绕开的理。他走上前去施礼问候道,“真人好雅兴,在这儿看松树新针。”

    赵之清还礼,道:“不过一介俗人,在想着早晨用它来煮茶罢了。”

    他又问:“梅先生是来给小云送饭的吗?”

    “正是。”

    “这等小差事,只需请个差役来打发便是了。梅先生亲自前来,辛苦了。”

    “我奉大先生之命,怎好假借他人之手。”

    赵之清唇角含笑,说:“不瞒先生,其实我所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提起一旁的红漆食盒示意:“在下已经准备好了酒食。”他这话刚落,便看见梅学渊张嘴欲要推脱,微微笑着答道。

    “大先生请您将静心丹放在小云饭食里,且没有让门内其他无关人等晓得小云在思过崖禁闭的确是一片好心。”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仍旧真诚,“解铃还需系铃人。大先生冰心一片,我替小云在此谢过了。但请梅先生回去禀报大先生,心病非凡病,旁人多加干涉不成。小云性子也许是有些偏激,最厌说教,最烦他人自以为地干涉。大先生的情领了,但请大先生莫要再管这件事了。”

    梅学渊张目结舌,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好,半天终于“呐”出一句:“如此这样,我便回去复命。”

    天都府大先生——梅秋水,号称天机长者,洞察万物于心。他沉浮凡间时,便以教化众生,堪破万物闻名。传言宗良大师就曾经为师弟宗云爱欲之苦而上山求见大先生。大先生在府内统管掌习,可以说天都府上下大半个门派都算他半个徒弟。威望极高,连杜思云也只好听命禁闭。

    可赵之清却大方地回绝了他,表面上是心领情谊,实际上是叫他们不要再插手杜思云的事情了。

    梅学渊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再提着带来的食盒原路返回去了桐门居。

    他把这番对话原原本本如实对大先生复述了一遍,只看见大先生捋了捋胡子,笑道:“要煮松针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