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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天下人都知,这世间英秀之气被三人分尽,这三人没有一个不是天纵奇才,也没有一个不是机缘福厚。

    ……

    ……

    洁白的山岚缠着山腰,白絮似的云朵一直铺向天际,夜幕将尽的朦朦微光从蔼蔼雾气中折射闪耀。松柏、白桦、竹林和各种果树藏在深秋黯色的山林中。

    雾里慢慢走出了一个人影,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道袍,乌黑细腻的头发被梳成了一个道髻。他长相端正俊秀,但绝不女气。最叫人奇怪的是,他髻上斜插着支红色玛瑙钗子。看似女气,却叫他戴的端庄严肃,好像是插在玉清莲花冠上的一根木钗。

    他走上来作揖行礼,客气道:“家事耽误,恕罪恕罪。”

    “你这名门正派的‘天才’,原也只是个苟图行歌负薪的凡人。如今天下扰攘,万鬼为祸,你却还贪图小家之温。我问你:大家不顾,小家何存?”

    说这话的人穿着一身白衣,额间系条灼红色的抹额。肩处的金色盔甲上绣着密密麻麻的繁复符文,在夕阳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右肩搭了一条白色狐尾,狐毛下的袖子空空荡荡,随着微凉山风四处飘扬,却不损他一丝贵气。

    此时他剑眉紧蹙,显然对这最后来的人十分不满。

    戴着红钗的道士讥讽道:“我怎么不知道,邬兄竟然是如此大义之人。”

    “你!”

    站在一旁的僧人叹息道:“今日我三人相聚于此不易,还请两位少图些口舌之快。”

    贵气男子冷哼一声,道:“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七山相聚的事实了,何不公之于众?”

    僧人也不过三十来岁,面容棱角坚硬,手拿一串红色念珠,叹息道:“七星钉魂阵危害太大,活祭千万人,实在有违人道。”

    “长痛不如短痛,降鬼阵本就是七位大能所创,有何用不得的!”

    “可这用法过于残忍,七位先贤也是考虑到这个才将这阵法隐藏起来。”

    “妇人之仁!”那贵气男子不屑道,“真不知你这数十年佛法都学到哪里去了?这天下芸芸众生,不过刍狗而已,不知为何而生,不知为何而死!与其让恶鬼噬身,不如献出一条贱命,也算是造福子孙后辈。”

    僧人微阖目,不与他争辩。突然脑中想起对方一件事,平淡地道:“听闻你最近御兽反噬,咬断你一只右臂。”

    那贵气男子听罢不以为意,眉目间的骄傲并未折损一分一毫,反而朗声道:

    “修行本是逆天而为!若是贪图安稳顺遂,那要如何得证大道?”

    最后来的那个道士一直没开口,眺望着远方并峙的诸峰,漫天的雾霭笼罩着山峰,只剩下一半的峥嵘。天际慢慢露出了太阳的一角,在那一刹那,天色暗而忽明,万物从朦胧中突然显豁。

    道士闭上眼,默默想起那日在海边看到的一切,那个巨大可怕的阵法和下面无数张牙舞爪的黑魂。

    他的心情如同这看不透的厚重云雾一样,显得异常低落。冷风从他单薄的道袍领子里灌了进去。

    道士略微打了个寒战,却并非是因为寒冷,他早就修行到了不畏冷热的境界了。

    他终于出声,犹豫道:“我那日去观海看见了许多东西……虽然我还未全部参透,但总觉得有些蹊跷的地方在。降鬼阵一事,还是先放放吧。”

    剩下两人听见“观海”二字,均是一阵沉默。他们都没有踏足过鬼見林再往南的那片地方,甚至一听见那两个字便感到一种恐惧感从心头生起。

    良久后,那贵气男子开口说:“你看过海,便更明白若南海封印崩溃,天下会置于何种境地。降鬼阵立阵一事,不能再等了。”

    “鬼見林中潜伏的数十万半妖,人不人,妖不妖,终日苟且偷安,杀了也无妨。再加上七山相聚,要活祭的不过数十万人。这点代价对于换取永世安平不算什么吧。”

    僧人听言,却是摇了摇头,道:“佛曰:众生平等。”

    “众生平等,”他冷笑一声,“那牺牲数十万人,让千万人活着,总好过千万人都死去。这么简单的算术问题,你们两个名门正派不愿意做,我这个邪门妖道却非做不可了。”